诗歌集结|第三届“草堂诗歌奖”入围诗人古马、金小杰与诗评家刘波谈诗意成都

时间 • 2025-12-04 16:30:13
传统
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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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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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末,成都商报(红星新闻)发布第三届“草堂诗歌奖”入围名单,在全国引起不小反响。正如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主任叶延滨、南开大学穆旦新诗研究中心主任罗振亚两位评委所言,由《草堂》诗刊社与成都商报社共同设立和打造的“草堂诗歌奖”,助力成都建设世界文化名城,传承杜甫伟大的现实主义诗歌精神,三年来已经成为一张更多人重新认识成都的文化名片。入围诗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入围作品?“草堂诗歌奖”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他们眼里的成都是一座怎样的城市?9月24日,红星新闻记者采访了第三届“草堂诗歌奖”年度实力诗人奖入围者古马、年度诗评家奖入围者刘波、年度青年诗人奖入围者金小杰。在他们看来,“草堂诗歌奖”包含了诗圣杜甫伟大的传统精神,现代诗人应该传承、发扬这一诗歌精神。而成都正发挥着“诗歌之城”的感召力,成都市民的诗意生活状态让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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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生活纷繁复杂,需要诗人们去很好地反映】

红星新闻:“草堂诗歌奖”的命名,关联诗圣杜甫客居成都的草堂,作为入围者,您认为这个奖会给诗坛带来什么新气象?又会给大众读者传递什么不一样的信息?

古马:特别之处在于,这个诗歌奖的命名本身就蕴含着一种伟大的诗歌传统精神在里面。安史之乱后,杜甫流寓成都,在此他写下了许多流传久远的诗歌,如《野望》《蜀相》《江畔寻花七绝句》等等,他在《野望》里写道“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他年轻时有过“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热心,此后无论经历了什么,他都不曾放弃这种入世报国的理想,体现在他的诗歌里,就是那种浓郁的家国情怀。

杜甫的诗歌表现出大与小的异常和谐,大的方面,他的诗里有对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映,还有自然;小的方面,有他个人的人生境况,遭际,悲欢的细致体现。大小和谐,大中有小,小中有大,高远深邃,言之有物、有心、有情、有信,这是杜诗千古不衰的魅力所在。我想,草堂诗歌奖的命名无疑是在倡导我们继承和发扬杜甫的诗歌精神。我们处在百年未有的一个变革时代,社会生活纷繁复杂,需要诗人们去很好地反映,接续杜诗的传统是有现实意义的。

刘波:“草堂诗歌奖”是依托于《草堂》诗刊而创办的诗歌奖项,虽到目前为止举办了三届,但影响力已经很大了,引起了相当多诗人和读者的关注。前两届的获奖者里有我非常敬重的前辈诗人与诗评家,我一直在努力向他们学习;此外,也有我很看好的年轻诗人,他们是当代汉语诗歌的“潜力股”。和一般主题性诗歌奖相比,“草堂诗歌奖”虽以成都杜甫草堂命名,有着某种独特的地域性、历史文化感和向诗圣致敬的意味,但它的关注视野是阔大的,更具开放性与包容性,真正以诗歌的创造力和本体价值为准则,呈现为更强的说服力和公信力。

金小杰:“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成都自古以来就是诗歌圣地,数不清的古今诗歌巨匠都与成都结缘甚深,留下了一批批脍炙人口的千古诗篇。“草堂诗歌奖”无疑是千年诗脉的传承,是在文化积淀甚厚的土地上,汇聚成的一条清亮崭新的源头。

古马

【惟愿不负生命,不负诗歌,如同林木遇见盛夏】

红星新闻:您的作品,目前已经得到了“草堂诗歌奖”评委们的肯定,您觉得自己作品能入围的原因是什么?您的作品要给读者传递什么思想?

古马:组诗《原形》能够入围“草堂诗歌奖”我感到很意外,也很荣幸。我的写作来源于自己的心灵,我认为写作一定要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对生活最真实的感悟表达出来,所写出的文字也一定是从内心掏出来的血色充盈的东西。“修辞立其诚”,以诚慰已,以诚动人,是诗歌的正道。

刘波:非常感谢各位评委的信任与鼓励。这次入围的作品是2019年9月我发表于《草堂》诗刊的《先锋、古典传统与动态的对话》一文,这篇文章之所以能进入评委的视野,可能还是在于现代诗歌的先锋性与古典性具有内在对话色彩的主题选择。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先锋和传统的关系这一命题看似老生常谈,其实又常说常新。它是一个令很多诗人和研究者困惑不已的命题,至今仍然处于“未完成”状态。也许正是因为其内在的复杂性和丰富性,我们才会从中找到深入探索的动力。我试图由此困惑出发,来体现一种问题意识,但并非要下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而只是提出问题以引起更多人的思考。

金小杰:能够入围“草堂诗歌奖”已深感荣幸,诗歌路上一直埋头赶路,个人不觉得自己的作品有多优秀,相反常时感到缺点和不足。一路写作,一路学习,感谢不吝赐予掌声和鲜花的人,惟愿不负生命,不负诗歌,如同林木遇见盛夏,郁郁葱葱,茂盛地活,拼命地长。

刘波

【敏感是从“无”中提取诗意的触手,温柔敦厚是诗的教养】

红星新闻:今年入围的诗人、诗歌评论家和青年诗人,竞争可谓激烈,既有名家新作也有新锐力作,抛开竞争因素,其中有您个人特别喜爱的诗人诗作吗?

古马:年度诗人里面胡弦、沈苇、李琦,我们都是朋友,还有李南、路也、李云等也是很优秀的诗人,他们的作品都各有特色,我尊重每一个人的创作。我认为一个好的诗人应该是敏感的,无论从过往丰富的生活阅历中筛选还是从大量的书籍阅读中获取诗意,敏感是重要的,敏感就是从“无”中提取诗意的触手。诗人应该温柔敦厚,温柔敦厚是诗的教养。

刘波:这次入围的年度诗人中,李琦、胡弦、沈苇、柏桦、欧阳江河,作为“第三代”和“中生代”的重要诗人,他们是卓有成就的,皆在近年的持续性写作上不同程度地完成了对自我的超越和突围。在入围的年度实力诗人中,李南、路也、李云、古马和代薇,每个人都以具体的诗作获得了评委的青睐,其作品的确也能代表他们的年度创作实绩,我在平时的阅读中,对他们也多有研究和追踪。青年诗人奖的入围者中,我之前读到过王子瓜、玉珍、高亮等人的诗歌,都非常具有竞争力,今后还会更多地关注其他入围的青年诗人。

金小杰:入围的诗人中,几乎全都是我的老师。徐俊国老师笔下的透澈纯粹像是清晨的第一颗露珠;路也老师写过的济南生活,琐碎细致而让人寻味;沈苇老师诗中的阔达、浪漫能够引领思维的想象……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在入围草堂诗歌奖的青年诗人中,小伙伴们的作品中有非常多的亮点。在这个过程中,唯有不断学习,才能跟紧朋友们的步伐。

金小杰

【喜欢临河茶棚里的悠然,喜欢公园遛鸟老人的自在】

红星新闻:每个人眼中都有自己的成都印象,有人说成都是诗歌之城、音乐之都,也有人说成都是美食之城、文艺之都。在您眼中,成都是一座怎样的城市?您认为成都的诗歌氛围是什么状况?

古马:成都是一个诗歌氛围特别浓厚的城市,可以说是中国诗歌的重镇之一。在这座城市中,《星星》诗刊、《草堂》诗刊都是在全国具有很大影响力的诗歌刊物。《草堂》诗刊蒸蒸日上,聚集了全国一线的诗人,刊发了很多高质量的诗歌作品。《星星》诗刊从1957年创办至今,也陪伴了我们这一代诗人的成长。1991年,我就在《星星诗刊》上开始发表作品,发表过大量的诗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每年都会在《星星诗刊》上发表组诗。在成都,我还有很多诗歌界的朋友,老中青都有,有的都保持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友谊,成都对于我而言是一座特别亲切的城市。这里的市民生活也特别有诗意,休闲、安逸、云淡风轻的生活状态让人向往,那是诗意栖居的状况。

刘波:成都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它是当之无愧的“诗歌之城”。古代不少诗人曾客居或经过成都,写下了大量与成都有关的作品,在此大背景下,成都早已经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诗歌传统。尤其是有杜甫草堂和白夜酒吧作为成都古典与现代的文化地标,更是彰显出了这座西南之城富有文化特色的地位。

成都是1980年代“第三代”诗歌运动的发生地之一,它也由此营造了自由开放的现代诗歌交流氛围。新世纪以来的成都,诗歌氛围更是变得格外浓厚,既有一批活跃的诗人和大量诗歌爱好者,还有几本作为重要阵地的诗歌刊物,个性化的写作和共同的努力,也形成了辐射全国的诗歌整体格局。后来《草堂》诗刊的创办,更将这样一种诗歌氛围拓展和“在地化”了,让成都的诗歌创作获得了更大的自由生长的可能。在各种主流和民间力量的参与中,成都正发挥着“诗歌之城”的感召力和独特的地域优势,加速了其多元诗歌氛围的形成。

金小杰:对于成都我怀有特殊的感情,我喜欢临河茶棚里的悠然,喜欢公园遛鸟老人的自在,喜欢寺庙香火的袅袅。成都,真的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时光匆匆,距离上一次去成都已经三年有余,回来后,我曾在一首《感怀》中写下:等老了,就去成都/寻一座庙,住下/酒照样喝,肉照样吃/每天清晨打理长发/像是翻阅经书/抖落世间的三千尘埃。成都,以一种包容的氛围滋养着诗歌文化的生长,如果有机会,真想再回成都的大街小巷走走,上一次,我好像把自己落在了那里。

【诗歌是我的苹果树让我更清醒更认真的活着】

红星新闻:对于写作诗歌,诗人都有自己的初衷与追求。对您而言,诗歌意味着什么?

古马:诗歌对我来说是最为重要的精神生活,不可或缺。有一个外国诗人曾说过,即使地球明天要毁灭,我还是要种我的苹果树。我想,诗歌也正是我的苹果树。我享受于此,获得于此,足矣。

刘波:对我而言,诗歌的意义很多时候可能就在于让自己能够领受无功利的语言创造所带来的心灵净化力量,而诗歌阅读与写作的难度也不断地考验着我的审美接受能力和对文字的综合处理能力。当这些成为每日要做的功课时,诗歌于我似乎就成了一种思维方式,继而成为了日常生活的精神参照。

金小杰:对我而言,诗歌的意义无非是让我更清醒更认真的活着。人生一遭,不求留下些什么,只求不愧对自己,不愧对当下。我是一个比较愚笨的人,诗歌,融于生活,就像犍稚,能够时时敲响提醒,做到入世即出世,能够坦然面对平凡生活中的每个日子,并能够从这些平凡的日子中发现不凡,并能够把这些不凡捧给大家看。

【诗人的心比一座空山更空】

红星新闻:请向我们的读者介绍一下您的入围作品。

《天水,一个细雨的下午》

◎古马

我们说起杜甫

说起他在秦州写了那么多诗

鸟鼠的秋天

诗人的心比一座空山更空

水落石出

水,一落再落

秋夜何其深广

深渊何其浅近

龙,在何处蛰伏

山谷一茅屋

寒蝉抱叶

一瓢慢饮

瓢中漂浮的一粒月亮

能逃离烽火多远呵

从树上坠落的

一枚青桃核饱满的果仁距离他能有多近呢

老杜的苦涩

远比桃核触地碰破出水的青皮苦涩百倍

远呵

我们在远离诗人的时代

说起诗人和血写的诗歌

细雨蒙蒙

在一座带回廊的四合院里

在渐渐变暗的天光云影中

紫藤的花被风摇动

在我们的低语里

红湿繁密

古马:《原形》是组诗的题目,这组诗包括《哈拉图库》《霜降》《天水,一个细雨的下午》等长短诗作,就诗歌而言,我觉得诗人不需要解释很多,诗写出来就成形了,就是原形,就像人出生了,美就美,丑就丑,无需多言。你问我会在什么状态下写诗,我可以说,在沉静的状态下我会写诗,诗会让我沉静,星期六星期天和节假日都会让我沉静,沉静就是自已和自已好好待在一起,诗不时需要我把她沉静中请出来。

多啰嗦几句,我的《天水,一个细雨的下午》是去天水市参加罢一个活动后写的,里面有一句,“远呵/我们在远离诗人的时代/说起诗人和血写的诗歌”。杜甫入川到成都前,先是从长安逃到天水,在天水写了《秦州杂诗》等大量诗歌,杜诗是“血写的诗歌”,是充满血色与情感的诗歌。我认为诗人一定要有大爱、大美的情感,生活经验和阅历也很重要,要把这些变成诗歌,需要用心血浇灌。

刘波:前面我已简单谈了入围作品《先锋、古典传统与动态的对话》,这篇文章的创作意图源于我一直在思考的当代诗歌的先锋性与古典传统之关系。对于这一命题,不仅有很多诗人在创作实践层面上进行了摸索,还有很多诗评家和诗歌研究者也在尝试分析其内在的理路,但好像一直没有特别深具说服力和体系性的论述。这或许与现代诗这一文体自身特点有关,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反古典性的,而又何谈与古典的交融呢?

带着这样的追问,我在此文中阐述了一点个人思考心得。我首先谈到了当下诗歌的先锋性所面临的困境:很多时候,先锋只是体现为姿态和形式上的反叛,它到底有没有一个终极限度?不少诗人也逐渐意识到了先锋的困境,所以有意地淡化其外在表现形式,而更多将写作诉诸内在的美学审视和精神突围。

古典传统在百年新诗的发展中也从以往的静态传承变成了动态的转化,这一机制的变化同构于先锋由过去的对抗性逐渐回归到对话性,在内部的实践中激活出传统的再生力量,而先锋和传统之间也可以相互转化,真正的对话所要面对的核心问题正是古典传统如何进行现代性转化。

《产前》

◎金小杰

那么多人问孩子的情况

姓名,性别,预产期

那么多人送孩子礼物

玩具,尿布,各色的衣服、袜子

没有人提及即将到来的痛疼和危险

没有人询问产妇的需要和顾忌

临产前一天,我在超市购物

巧克力和能量棒要多买一点

可能,我要从众神手中抢回自己

金小杰:这首诗的创作时间极为短促。临产前的傍晚,一个人收拾待产包,突然累了,怀着对生产过程的忐忑以及不安,在手机备忘录里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码下了这首诗。人人生而孤独,女人尤甚。很多事情,没有“身受”,永远不要谈什么“感同”。这些年来,女性诗歌走入大众的视野,诗人们以各种形式宣扬独立张扬个性,而我,只想先做个女人,而后再勉强做个诗人。把自己作为女人所经受的、感触的,看到的等等,平心静气地一一摆在那里,让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能抬起食指:“看!这就是当下女人生活的正面和反面!”

红星新闻记者邱峻峰曾琦编辑乔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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